点检一生侥幸事,东都除我更无人。
第19年
公元844年,唐武宗会昌四年。
白居易73岁。
844年,会昌四年。73岁的白居易开始总结自己的一生了,确实是达哉乐天。
白居易《游赵村杏花》(844年):
赵村红杏每年开,十五年来看几回。
七十三人难再到,今春来是别花来。
孔子73岁,孟子84岁。传统观念里人寿的“关口”。
也是白乐天之“知敬畏”。
白居易《狂吟七言十四韵》(844年):
亦知世是休明世,自想身非富贵身。
但恐人间为长物,不如林下作遗民。
游依二室成三友,住近双林当四邻。
性海澄渟平少浪,心田洒扫净无尘。
香山闲宿一千夜,梓泽连游十六春。
是客相逢皆故旧,无僧每见不殷勤。
药停有喜闲销疾,金尽无忧醉忘贫。
补绽衣裳愧妻女,支持酒肉赖交亲。
俸随日计钱盈贯,禄逐年支粟满囷。
洛堰鱼鲜供取足,游村果熟馈争新。
诗章人与传千首,寿命天教过七旬。
点检一生侥幸事,东都除我更无人。
白居易诗文,只有极少数散失。
《狂吟七言十四韵》,可能算是其中之一。
十四韵,只剩下了十二韵。
又也许,后世传抄刻写过程中,误“二”为“四”。
虽然如此,白居易自己总结最后二十年,已经到位了。
四句一组,略作意译。
亦知世是休明世,自想身非富贵身。
但恐人间为长物,不如林下作遗民。
我知道我现在所处的时代,是最好的时代。
我也清楚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富贵的人。
在官场,可能是一个多余的人,所以主动做一个隐退的人。
游依二室成三友,住近双林当四邻。
性海澄渟平少浪,心田洒扫净无尘。
孔子说:“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我白居易,“游、依”于中岳嵩山山脉的太室山、少室山。
“三友”,名堂经很多。
比如孔子说“友直、友谅、友多闻”,是“三友”;
比如“松、竹、梅”,是“岁寒三友”;
我白居易的“三友”,确定无疑是“琴、诗、酒”。
因为我老白曾经写过《北窗三友》诗。
诗里说,“琴罢辄举酒,酒罢辄吟诗。三友递相引,循环无已时”;
诗里又说,陶渊明爱诗,荣启期爱琴,刘伶爱酒,这三位,都是我的老师,是我的偶像。“三师去已远,高风不可追”。
我还写过《双石》诗,“石虽不能言,许我为三友”。
双林,释迦牟尼涅槃的地方。借以代指寺院。
住近双林当四邻,表示我老白经常在寺院里出没,礼佛。
我庐山草堂,在东林寺、西林寺之间,也是“双林”。
香山闲宿一千夜,梓泽连游十六春。
是客相逢皆故旧,无僧每见不殷勤。
这四句不用解释。
药停有喜闲销疾,金尽无忧醉忘贫。
补绽衣裳愧妻女,支持酒肉赖交亲。
这四句也不用解释。
俸随日计钱盈贯,禄逐年支粟满囷。
洛堰鱼鲜供取足,游村果熟馈争新。
白家的收入来源,主要就是白居易的薪酬。
上面八句里关于“钱”的问题,老白有点“炫耀幸福”。
工资基本用不完,钱、粮都有余。
果蔬鱼鲜,基本靠送就够吃了。
诗章人与传千首,寿命天教过七旬。
点检一生侥幸事,东都除我更无人。
这是确定无疑的。
东都洛阳最幸福的人。
知足常乐,乐天知命故不忧。
附录:
白居易《双石》(826年):
苍然两片石,厥状怪且丑。
俗用无所堪,时人嫌不取。
结从胚浑始,得自洞庭口。
万古遗水滨,一朝入吾手。
担舁来郡内,洗刷去泥垢。
孔黑烟痕深,罅青苔色厚。
老蛟蟠作足,古剑插为首。
忽疑天上落,不似人间有。
一可支吾琴,一可贮吾酒。
峭绝高数尺,坳泓容一斗。
五弦倚其左,一杯置其右。
洼樽酌未空,玉山颓已久。
人皆有所好,物各求其偶。
渐恐少年场,不容垂白叟。
回头问双石,能伴老夫否。
石虽不能言,许我为三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