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次韵诗”编年稿2（2韵）

公元810年（元和五年），元白次韵的起点

【本文关于时间（年份）的标注，把公元纪年标注在前，皇帝年号括注在后，如公元810年（唐宪宗元和五年），皇帝的庙号只出现在第一次。月、日均为农历。人物年龄按照传统虚年龄算法。】

【本文主要参考书：《元稹集校注》（周相录）；《元稹年谱》（卞孝萱）；《白居易集》（顾学颉）；《白居易集笺校》（朱金城）；《白居易年谱》（朱金城）；《元白诗笺证稿》（陈寅恪）；《旧唐书》、《新唐书》、《全唐诗》。】

公元803年（唐德宗贞元十九年），25岁的“明经”元微之，和32岁的“进士”白居易，一起参加、通过了吏部的“书判拔萃科”考试（相当于公务员录取考试），安排一样的工作：秘书省校书郎。

从此二人订交，“诗章赠答”，“爱等兄弟”。

【特别提醒：下一年，26岁的元微之根据自己的早年情感经历，写出了小说《传奇》（又名《莺莺传》。《西厢记》的前身），在我国文化史上的地位就此奠定。

后世把唐人小说统称为“唐传奇”，也可以从一个侧面证明元微之作品的影响力。】

过了三年，公元806年（唐宪宗元和元年），元、白二人一起参加、通过了尚书省“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考试（相当于高级公务员录取考试），元微之28岁，担任“左拾遗”，留在朝廷工作；白乐天35岁，担任“周至县尉”，下放基层锻炼。

【特别提醒：当年底，白居易在陕西周至县写出了《长恨歌》，在我国文化史上的地位就此奠定。】

又过了四年，公元810年（元和五年），32岁的元微之被贬职外放湖北江陵（贬职原因详见本篇后记），充任低级别的江陵府士曹参军。

元、白之间的次韵唱和诗，就此诞生。

第一年的次韵诗，既是起点，也是后人无法逾越的高点。

【从803年（贞元十九年）相识、订交起，元、白二人就有了诗的唱和。

但那时的唱和诗，以内容为主，还没有刻意在乎形式。

这一时间段内比较典型的唱和诗，是809年（元和四年）元稹出差四川，作有《使东川二十二首》（并序），白居易有《酬和元九东川路诗十二首》（并序）。不是次韵。】

【特别提醒：诗的序言，有时候比诗本身更加有意义、有意思。本文在适当的时候，附载元、白相关序言。】

元微之贬官外放的现实，是元、白之间次韵唱和的触发点。

但是，（如果天意存世的诗篇没有误差），次韵的始作俑者，还是白居易；

然后元微之突然受启发而灵感爆发，而且从此一发而不可收。

元微之是在810年（元和五年）3月离开长安，匆匆去往江陵的。

由于工作的原因，白居易不能送行。

白天的时候，乐天与微之在长安城里“邂逅相遇于街衢中，自永寿寺南，抵新昌里北，得马上语别。语不过相勉‘保方寸、外形骸’而已，因不暇及他”（白居易《和答诗十首》序言）。

当天夜里，白居易委托自己的弟弟，追上元微之，送给微之二十首自己的新诗，作为路上的消遣读物。

元微之到了江陵，寄给白居易自己途中所赋诗十七首，白居易和答了其中十首，即《和答诗十首》（并序）。这一往一来，也没有次韵。

【鉴于当时的交通、通讯条件，唱和诗的往来，会有几个月的时间差，或者季节差，这是正常现象，后世读者不能苛求古人“第一时间”。】

白居易《和答诗十首》的序言，是一份珍贵的文献资料，详细记录了初入仕途的元、白等人，为人、为文、为诗的原则。

序言涉及到了好友、后来“牛李党争”的牛党魁首牛僧孺，以及李建（杓直）、李复礼（拒非）、樊宗师等人。

关于唱和诗的原则，白居易在序言中是这样表达的，同意原诗观点的，我的唱和诗就叫做“和”；不同意原诗观点的，我的唱和诗就叫做“答”（同者谓之和，异者谓之答）。

除了《和答诗十首》，白居易又陆续“和答”了元微之的其他诗作。

微之这次贬职到江陵，路上一共走了半个月。

半路上，有一天晚上，在商山的驿馆里，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去年去世的妻子韦丛，于是写了一首《感梦》：

行吟坐叹知何极，影绝魂销动隔年。

今夜商山馆中梦，分明同在后堂前。

笔者注：“动隔年”的“动”，表示时间长。

商山，在陕西省商洛市。

白居易以韦丛的口气，回答了一首《答山驿梦》。

这是元白次韵唱和诗的第一次闪亮登场：

入君旅梦来千里，闭我幽魂欲二年。

莫忘平生行坐处，后堂阶下竹丛前。

笔者注：这两首诗的第二、第四句的最后一个字，应该押韵。

两首诗一样的“年”、“前”，就是次韵。

两个韵相同，次韵诗中最简单的情况。

白居易这首《答山驿梦》， 是和《答“谢公最小偏怜女”》（对应微之《遣悲怀三首》其一）、《答“骑马入空台”》【对应微之《空屋题》（元和四年）十月十四日夜】为一组的。

从这个角度可以确定，元微之“感梦”的梦，不是梦到白居易。

 【特别提醒：《遣悲怀三首》是元微之不朽名作，千古悼亡诗之冠。作于元和四年下半年。单就对于《遣悲怀三首》写作年份的认定，卞孝萱先生的考证，比陈公寅恪更加合理；当然他是站在寅公肩膀上的发现。《元稹集校注》中定为元和五年，可以再商量。】

后记：元微之被贬江陵的真实原因

806年（元和元年），28岁的“左拾遗”元微之上任不久，就得罪了当时的一个宰相杜佑（著名学者，《通典》作者。杜牧的祖父）。

杜佑的儿子杜从郁（杜牧之父），当时职务是“左补阙”。

“拾遗、补阙”，都是谏官。“父为宰相，子为谏官”，这种安排是不妥的。

“左拾遗”元微之参与议论“左补阙”（“四五年前作拾遗，谏书不密丞相知”。微之诗），“宰相大恶之”。

当年9月，元微之被下放为“河南尉”，和白居易“周至尉”相似了。

同月，微之母卒，丁忧服丧一直到809年（元和四年）2月（这一阶段微之“留职停薪”，很穷。所以微之悼亡诗说“贫贱夫妻百事哀”）。

另一个宰相裴垍，欣赏微之的激情、锋芒，原谅年轻人的经验不足，提拔元微之为“监察御史”，微之才又回到长安。

809年（元和四年）3月，作为专案组组长（巡视员），元微之出差到四川一带办案。“剑南东川详覆使”。历时3个月。

元微之雷厉风行，处理了一批人，也得罪了一批人。

7月，在元配妻子韦丛去世的同时，微之被朝中不满他办案结果的势力排挤到东都洛阳上班：“监察御史、分务东台”。

“分务东台”期间，微之处理了一批民愤大、举报多的人，又得罪了很多人。

810（元和五年）初，32岁的元微之在从洛阳返回长安的路上（被召回述职、接受批评），在一个驿站中，和宦官争夺驿站厅堂使用权，引发打架斗殴。

皇帝、宰相的处理结果是元微之贬为“江陵府士曹参军”。

宪宗皇帝（包括中唐后续的皇帝），都是宦官集团操控废立的；皇帝包庇宦官不可避免。

李绛、崔群、白居易等正直官员都上书表示，这样处理元稹是错误的。但是结果不可更改（李绛、崔群是后来的宰相）。

（白居易在周至县呆了两年不到就被调回长安，其后相继担任翰林学士、制策考官、左拾遗等。微之外放时，乐天的岗位是“京兆府户曹参军、翰林学士”）

元微之的“江陵时期”，将持续至815年（元和十年）。

【“江陵时期”（6年）是元微之的第一个次韵诗高产期。第二、第三分别是“通州时期”（4年）、“浙东时期”（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