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组元、白次韵诗,内容简单明了。可以注意的是二人的写作时间。
白居易写诗时还是暮春,《暮春寄元九》。
元微之回答时已经到了秋天、接近中秋了(八月初九),《酬乐天早夏见怀》。
也就是第2篇中曾经提醒的,【鉴于当时的交通、通讯条件,唱和诗的往来,会有几个月的时间差,或者季节差,这是正常现象,后世读者不能苛求古人“第一时间”。】
白居易诗题中的“暮春”,和元微之诗题中的“早夏”,是同一个时间点。
现代人也常有“春末夏初”、“春深夏浅”等用法。
白居易《暮春寄元九》:
梨花结成实,燕卵化为雏。
时物又若此,道情复何如。
笔者注:“道情”这个词,有多种含义。最基本的,是“道义、情理”。
后来经过演变,作为一种曲艺形式,而最为出名。
但觉日月促,不嗟年岁徂。
笔者注:徂:cú,到,逝去。
浮生都是梦,老小亦何殊。
唯与故人别,江陵初谪居。
时时一相见,此意未全除。
笔者注:元微之是在810年(元和五年)3月,被贬往江陵的。对照白居易诗题中的“暮春”,“初谪居”的“初”字,时间非常精确,正是“暮春三月”。
元微之《酬乐天早夏见怀》:
庭柚有垂实,燕巢无宿雏。
我亦辞社燕,茫茫焉所如。
笔者注:“社”,古人说,人非土不立,封土立社。社,是一种基本社会组织。人因此感到归属感。好比燕子有巢。
君诗夏方早,我叹秋已徂。
食物风土异,衾裯时节殊。
荒草满田地,近移江上居。
八月复初九,月明侵半除。
笔者注:除:台阶。
贬官的情绪,还是不太稳定。
上一组元微之《酬乐天登乐游园见忆》中,微之曾经说,“今我大江上,快意波翻云”,到了这里,又变成“荒草满田地,近移江上居”。又好比离群的燕子,茫然不知要飞到哪里去。境由心生,可以推知。
白居易诗中的“除”字,是“消除”的意思;元微之诗中的“除”字,是“台阶”的意思。
在次韵诗中,利用汉字的多义性,同字不用义。这样的次韵方法,相比同字同义,高了一级。
关于元白诗文序言的附录2:
810年(元和五年),白居易《和答诗十首》(非次韵)序言。
(借以说明,元白次韵诗,不是凭空而来,是有扎实基础的)
“五年春,微之从东台来。不数日,又左转为江陵士曹掾。
诏下日,会予下内直归,而微之已即路,邂逅相遇于街衢中。
自永寿寺南,抵新昌里北,得马上语别。
语不过相勉‘保方寸、外形骸’而已,因不暇及他。
是夕,足下次于山北寺,仆职役不得去,命季弟送行;
且奉新诗一轴,致于执事,凡二十章,率有兴比,淫文艳韵,无一字焉。
意者欲足下在途讽读,且以遣日时,销忧懑,又有以张直气而扶壮心也。
及足下到江陵,寄在路所为诗十七章,凡五、六千言。
言有为,章有旨,迨于宫律体裁,皆得作者风。
发缄开卷,且喜且怪。
仆思牛僧孺戒,不能示他人,唯与杓直(李建)、拒非(李复礼)及樊宗师辈三、四人,时一吟读,心甚贵重。
然窃思之:岂仆所奉者二十章,遽能开足下聪明,使之然耶?
【特别提醒:五年后,白居易调侃性质的诗句,“每被老元偷格律”,源头就在这里。】
抑又不知足下是行也,天将屈足下之道,激足下之心,使感时发愤而臻于次耶?
若两不然者,何立意措辞,与足下前时诗如此之相远也?
仆既羡足下诗,又怜足下心,尽欲引狂简而和之,属直宿拘牵,居无暇日,故不即时如意。
旬月来多乞病假,假中稍闲,且摘卷中尤者,继成十章,亦不下三千言。
其间所见,同者固不能自异,异者亦不能强同。
同者谓之和,异者谓之答。
并别录《和梦游春诗》一章,各附于本篇之末,余未和者,亦续致之。
【笔者预告:元微之《梦游春》(70韵),白居易《和梦游春诗》(100韵),详见后文“编年稿”9~11篇。】
顷者在科试简,常与足下同笔砚,每下笔时辄相顾,共患其意太切而理太周。
故理太周则辞繁,意太切则言激。
然与足下为文,所长在于此,所病亦在于此。
足下来序,果有词犯文繁之说,今仆所和者,犹前病也。
待与足下相见日,各引所作,稍删其烦而晦其义焉。
余具书白”。
从白居易“足下来序,果有词犯文繁之说”可知,元微之刚到江陵时,寄给白居易的十七首诗,也是有序言的。
可惜序言已经失传。
白居易诗文集的内容,保存流传至今的,超过95%;
元微之诗文集的内容,保存流传至今的,不足60%。
惜哉!(个中原因,鄙著《北窗三友》有述,可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