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年”元白次韵4(三月至八月)
以元和十年(815年)农历3月作为分界点,元微之的“江陵时期”结束、“通州时期”开始。
通州,今四川达州。
【“通州时期”,结束在元和十四年秋(其中包含几个月的“虢州时期”)。】
对于“通州司马”的任命,微之是不满的。
【三年后,在《酬乐天东南行诗一百韵》中,微之还在抱怨,“征还何郑重,斥去亦须臾”。】
【有两个细节看见当时微之的心态。
一是写了一首叫做《归田》(时三十七)的诗,想要模仿陶渊明,归园田居,不再考虑人间俗事。(陶君三十七,挂绶出都门。我亦今年去,商山淅岸村。冬修方丈室,春种桔槔园。千万人间事,从兹不复言)。
诗中透露的情绪相当消极、低落。
微之生于779年,本年正好37岁。
桔槔,jié gāo,利用杠杆原理的传统提水工具,也即“吊杆”。
二是3月底就出发去通州报到了,磨磨蹭蹭,到了闰6月才到达通州。】
3月,这个时候,白乐天还是比较轻松愉快的“太子左赞善大夫”,很轻松地写诗安慰微之、劝慰“青衫司马”,抒发自己的离情别绪,就像五年前一样。
但是很快,到8月份,他也要去江州“司马青衫”的干活了,也需要别人的安慰了。
一,白居易《醉后却寄元九》:
蒲池村里匆匆别,沣水桥边兀兀回。
行到城门残酒醒,万重离恨一时来。
笔者注:蒲池村、沣水桥,长安西南郊外的地名。
【“沣(灃)水桥”,在白居易的诗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名。
这次“沣水桥”之别,在白居易心目中,是元、白两人之间的第一次分别。
四年后(819年、元和十四年),微之、乐天,以及白行简,相会于今日湖北宜长江边“三游洞”(前文编年稿18曾提及)。
乐天诗云:“沣水店头春尽日,送君上马谪通川”(诗题是《十年三月三十日,别微之于沣上。十四年三月十一日,夜遇微之于峡中。停舟夷陵,三宿而别。言不尽者,以诗终之。因赋七言十七韵以赠,且欲记所遇之地,与相见之时,为他年会话张本也》)。
又过了十年,公元829年(唐文宗大和三年),元微之从浙东(绍兴)返回长安述职,途径洛阳。
白乐天《酬别微之》(临都驿醉后作)诗云:“沣头峡口钱唐岸,三别都经二十年”。
笔者注:在鄙著《北窗三友》35中,笔者有记:“实际上,元白两人的第一次分手,是在810年(元和五年)3月。地点在长安城新昌坊(新昌里)。白诗‘新昌坊北分’;元诗‘新昌北门外,与君从此分。
(元微之被贬江陵士曹参军)。当时元、白年轻,对分手不以为然”。
本系列编年稿3中,白、元之诗,可证笔者之说不误。
更以乐天诗“三别都经二十年”之“二十年”分析,从810年,到829年,才可以称“二十年”。】
元微之《酬乐天醉别》:
前回一去五年别,此别又知何日回。
好住乐天休怅望,匹如元不到京来。
笔者注:从元和五年3月,到元和十年3月,正好五年。
好住,故人临别留言,安慰居留者之词,等于“安居、保重”。
“元”字双关,微之自指,也可作“原来”解。
【上一篇(编年稿25)文末,笔者云:根据微之三年后的长诗“东南行”诗序记载,“元和十年三月二十五日,予司马通州。二十九日,与乐天于鄠(hù)东蒲池村别,各赋一绝”。
即,元微之说“三月二十九日”与白乐天别;
本文上引白乐天诗题,说“三月三十日”与元微之别。
两人记载有一天的“差别”。
朱金城先生首先指出此一细节,并分析、推测,微之赴通州,取道沣、鄠通向巴、蜀的陆路,“蒲池村”,在沣水西岸桥边。
“三月二十九日”,乐天送行至此,天色已晚,同在“沣水桥”边客栈借宿,次日(“三月三十日”)复在“蒲池村”分别。
金城先生更以元白另外两诗为证(请注意诗中“三月三十日”字样):
元微之《沣西,别乐天、博载;樊宗宪、李景信两秀才;侄谷;三月三十日相饯送》:“今朝相送自同游,酒语诗情替别愁。忽到沣西总回去,一身骑马向通州”。
白乐天《城西别元九》:“城西三月三十日,别友辞春两恨多。帝里却归犹寂寞,通州独去又如何”。】
【非次韵诗插叙:
(这段内容,因在本年底白居易的书信中、三年后元微之的“东南行”诗序中还有涉及,所以插叙在此):
元微之路上走了四个月,好不容易到了通州。
还没有安顿好,忽然发现官衙(郡斋)柱子上居然有白居易15年的题诗。
(后来据白居易交代,是他初及第时,赠长安妓人阿软的绝句)
微之因此寄诗一首《见乐天诗》:
通州到日日平西,江馆无人虎印泥。
忽向破檐残漏处,见君诗在柱心题。
白居易坦白道,诗是我写的,但不是我书写到通州的柱子上去的。
因此重新补题一首。
乐天补题诗题目的信息量很大,所以有附录于此的必要。
十五年前似梦游,曾将诗句结风流。
偶助笑歌嘲阿软,可知传诵到通州。
昔教红袖佳人唱,今遣青衫司马愁。
惆怅又闻题处所,雨淋江馆破墙头。】
【由于生病的原因(疟疾),本首(《见乐天诗》)以下,直至元和十三年结束,元微之的次韵白居易唱和诗,实际上是微之三年后(元和十三年)追和的(“事后批量处理”)。
可参后文微之三年后的百韵长诗“东南行”诗序。】
二,白居易《雨夜忆元九》
白居易真是多情。
微之“一身骑马向通州”之句,可能刺激了乐天,看到长安下雨,就担心路上微之的安危。
白居易首先做了一个动作,雨中,携带微之的诗,去看望微之在长安的族兄,元宗简(元八)(《雨中携元九诗,访元八侍御》)。
然后,乐天又寄给微之一首《雨夜忆元九》:
天阴一日便堪愁,何况连宵雨不休.
一种雨中君最苦,偏梁阁道向通州。
元微之《酬乐天雨后见忆》:
雨滑危梁性命愁,差池一步一生休。
黄泉便是通州郡,渐入深泥渐到州。
笔者注:偏梁阁道,山中的栈道。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黄泉便是通州郡”,微之这句话,怨恨极深,胆子极大。
【插叙:
元白之间,在六年前,元和四年,有一组诗,“用韵”和以上两诗颇为类似,可以参阅。
那个时候,元微之出使东川,元白异地、同时,互表思念之作,被时人和后人认为是“心有灵犀”的美谈。
白居易《同李十一醉忆元九》:“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
元微之《梁州梦》:“梦君同绕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院游。亭吏呼人排去马,忽惊身在古梁州”(微之本诗有序,此处略)。】
附录:
前文有云,刘禹锡、柳宗元等人,是参与“永贞革新”被贬,这次重新分配,好歹是个“刺史”。
和微之同为“江陵士曹”的李景俭,也安排了个“唐州、邓州行军司马”(先为“河东令”。参前文编年稿23),优于微之。
相对而言,“无党无派”的元微之,只落得个偏僻的“通州司马”,有“千万人间事,从兹不复言”、“黄泉便是通州郡”的怨语,是可以理解的。
安氏去年已经亡故,所以只能“一身骑马向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