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年”元白次韵7(八月以后)
元和十年六月,主张“削藩”的宰相武元衡、御史中丞裴度,在早晨上班的路上,被地方藩镇派出的刺客暗杀,“武死裴伤”。
“赞善大夫”白居易,狗拿耗子、“越职言事”,妄议朝廷大政方针,被贬为江州司马。
八月上路。
【消息传到通州,八月份刚刚罹患疟疾、以为自己必死的元微之,写下了一首情真意切的名作:《闻乐天授江州司马》,其中第三句,近年忽然在网络世界“爆红”。
(同时微之委托朋友熊孺登带信给白居易,如果自己真的因病而死,那么就请白居易负责处理自己诗文后事。事见白居易另外一封信:《与元微之书》)
微之《闻乐天授江州司马》,虽然不是次韵诗,溢出了本文范畴;但是,情理上,此诗引出了白乐天的《舟中读元九诗》,所以不得不录。微之诗云:
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
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白居易读到微之的诗后,感动是必须的。
白乐天《舟中读元九诗》:
把君诗卷灯前读,诗尽灯残天未明。
眼痛灭灯犹暗坐,逆风吹浪打船声。
元微之《酬乐天舟泊夜读微之诗》:
知君暗泊西江岸,读我闲诗欲到明。
今夜通州还不睡,满山风雨杜鹃声。
笔者注:读元白这一组次韵诗,必须结合微之的《闻乐天授江州司马》“垂死病中惊坐起”句。
【提醒一点:微之的次韵和诗,都是三年后的“追和”。
情绪和状态,和“即时”次韵,是不一样的。】
【笔者注:笔者认为,元和十年八月以后到年底,元、白之间,最重要的作品,不是次韵诗、唱和诗,而是“一封信”。
微之的是《叙诗寄乐天书》;
乐天的是《与元九书》。
这是传达微之、乐天文学主张、人生主张的经典文献。
若不加以附录,实有遗珠之恨。
若原文照转,又不符合当代阅读习惯。
所以以下五篇,笔者在叙述元白(八月以后)次韵诗的同时(诗的时间顺序略有调整),对两封信,分段附录,并略加注解。】
附录:
元微之《叙诗寄乐天书》(2~1)
稹九岁学赋诗,长者往往惊其可教。
年十五六,粗识声病。
【简介自己从小的学习情况。声病:诗文声律上的毛病。粗识声病,等于是说掌握了声律的规则。】
时贞元十年(公元794年,元微之16岁、白居易23岁)已后,德宗皇帝春秋高,理务因人。
最不欲文法吏生天下罪过,外阃(kǔn,门槛)节将,动十余年不许朝觐,死于其地不易者,十(之)八九。
【少年元微之对于德宗皇帝失察、藩镇长期不换防、渐渐坐大的议论。】
而又将豪卒愎(bì,自以为是)之处,因丧负众,横相贼杀,告变骆驿,使者迭窥,旋以状闻天子曰:“某邑将某能遏乱,乱众宁附,愿为其帅”。
名为众情,其实逼诈,因而可之者,又十(之)八九。
前置介倅(cuì,副手),因缘交授者,亦十(之)四五。
【对藩镇私相传递公权的议论。】
由是诸侯敢自为旨意,有罗列儿孙以自固者,有开导蛮夷以自重者。
省寺符篆,固于几阁,甚者拟诏旨,视一境如一室,刑杀其下,不啻仆畜。
厚加剥夺,名为进奉,其实贡入之数,百(之)一焉。
【藩镇已成国中之国。】
京城之中,亭第邸店,以曲巷断;
侯甸之内,水陆腴沃,以乡里计。
其余奴婢、资财,生生之备称之。
朝廷大臣,以谨慎不言为“朴雅”;
以时进见者,不过一二亲信;
直臣义士,往往抑塞。
禁省之间,时或缮完(修缮墙垣)愦(此字存疑)坠;
豪家大帅,乘声相扇;延及老佛,土木妖炽,习俗不怪。
上不欲令有司备宫闼(tà,门)中,小碎须求,往往持币帛以易饼饵,吏缘其端,剽夺百货,势不可禁。
【朝廷大臣,以谨慎不言为“朴雅”。此句描写极为精到!】
仆时孩騃(sì,无知),不惯闻见。
独于《书》、《传》中初习“理乱萌渐”,心体悸震,若不可活,思欲发之久矣。
适有人以陈子昂《感遇》诗相示,吟玩激烈,即日为《寄思元子》诗二十首。
故郑京兆于仆为外诸翁,深赐怜奖,因以所赋呈献,京兆翁深相骇异,秘书少监王表在座,顾谓表曰:“使此儿五十不死,其志义何如哉!惜吾辈不见其成就”。
因召诸子训责泣下。
仆亦窃不自得,由是勇于为文。
又久之,得杜甫诗数百首,爱其浩荡津涯,处处臻到,始病沈、宋之不存寄兴,而讶子昂之未暇旁备矣。
(此处微之议论杜甫诗高于沈佺期、宋之问、陈子昂)
不数年,与诗人杨巨源友善,日课为诗,性复僻懒,人事常有闲暇,闲则有作,识足下(白居易)时,有诗数百首矣。
习惯性灵,遂成病蔽。
每公私感愤、道义激扬、朋友切磨、古今成败、日月迁逝、光景惨舒、山川胜势、风云景色、当花对酒、乐罢哀余、通滞屈伸、悲欢合散,至于疾恙穷身、悼怀惜逝,凡所对遇异于常者,则欲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