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湖海生态修复，苏州使出“乾坤大挪移”

生态资源公益修复基地落地，不局限于“生态损害赔偿”，还有“替代补偿”“劳务代偿”等方式，使公益诉讼的成果转化，变得更为开放、多元。

站在吴江区运浦花园放飞无人机，只见大地在画面中徐徐展开，京杭大运河、太浦河，如两道水墨，在此纵横交汇；画面继续伸展，不远处的江南运河、頔塘河，又是一纵一横——四水在这里交汇，形成一个天然的“井”字。

“平望·四河汇集”生态资源公益修复基地

这个“井”字，正是苏州市生态资源公益修复基地之一“平望·四河汇集”的主体框架。而“平望·四河汇集”的启用，极具标志性意义——太浦河往西是太湖，京杭大运河往北过长江，河与湖，最终汇入大海。“江河湖海”，正是近年来苏州市统筹推进的生态资源公益修复基地体系。

纵观整个体系，好比是一道“生态公式”，诸如生态赔偿、生态修复以及生态共建共治共享等话题，通过它都能找到实现生态价值最大化的路径方法。

破困局

生态修复“乾坤大挪移”

生态资源公益修复基地体系的推进，或许可以将2017年6月作为一个时间坐标。

那时，《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及《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双双作出修正，针对破坏生态环境和资源保护等问题，赋予了检察机关更多职能和职责。

以此时间坐标为界，此前，针对破坏环境案件，苏州检察机关已在探索中不断尝试、不断突破，逐步建立了“检察调查、走访约谈、法律分析、检察建议、公益诉讼”的“五步走”方式。

“平望·四河汇集”优美的生态环境初现

细述探索与尝试，昆山的一个环境破坏案颇为典型。2016年，一家公司将在生产农药过程中产生的化工危险废物交由张某等人处置，而张某等人并无危险废物处理资质。他们将废物从扬州辗转运到昆山，倾倒在一处垃圾填埋场，造成当地环境受到严重污染。

在对当事人追究刑事责任后，昆山市人民检察院继续跟进民事责任追究，先后前往上海、扬州、南通等地调取鉴定样本，通过鉴定比对，锁定了污染源头企业。此后，经过庭前协调会、谈判以及专家论证等多个环节，综合评定了损害范围和责任，由污染源头企业承担污染事件全部修复责任，预付环境修复费用、应急处置费、生态环境补偿金等共计5200余万元。

修复资金已到账，但谁来修复？怎么修复？如何监督？谁来监理和验收？诸多问题都要有个实施方案。“正是这起案件，让我们意识到，环境公益诉讼不是诉完就结束，更要充分考虑修复工作的实际运作。”昆山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陈珺更愿意以结果导向看问题，而完成对生态的修复和补偿，才是检察官的目标。

于是，如何将公益诉讼成果转化为生态环保成果，成了新的探索方向。2017年12月，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制度改革方案》。在此背景下，经昆山市检察机关推动，昆山先后设立“昆山市公益诉讼维权专项资金”和“昆山市生态环境修复专项资金”，规范资金管理，保障专款专用。2018年7月，昆山出台《关于支持检察机关全面开展公益诉讼工作 推动法治昆山建设的实施意见》，助力检察机关充分发挥法律监督职能。最终，以政府为修复主体，通过一系列程序，污染场地的修复工程得以顺利完成。

公益诉讼成果向生态环保成果的转化，还可以更大。2021年11月10日，昆山市首家生态环境损害修复基地——“守护绿色家园”生态环境损害修复实践基地正式投用。基地由昆山市人民检察院与昆山生态环境局、张浦镇政府共同打造，是个集生态保护教育、休闲、健身等功能于一身的生态公园。建造基地的资金，全部来自污染环境企业的生态环境损害赔偿金。

众人拾柴火焰高。不断地探索和尝试，苏州各地通过一次次生动实践，正将“企业污染、群众受害、政府买单”的困局逐个击破，并将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制度灵活运用于打击污染、改善环境和维护生态平衡当中。

有格局

江河湖海贯通市域一体化

场景再切回吴江区运浦花园。眼下虽已进入初春，气温依旧微凉，花园草坪间的健身步道上，漫步者不多，但草坪簇拥着的一家咖啡馆内，却是暖意融融，四五位游客各自坐在桌前，悠闲地消磨着时光。再透过橱窗环顾四周，草坪上的帐篷、球门以及由旧厂房改造的创意空间，都给运浦花园增加了几分闲适味道。

很难想象，在三年前，运浦花园所在的区域，还是被督办整改的“散乱污”场所。也是在三年前，对已在中鲈村村前港住了近30年的老高而言，不敢想象家门口的“散乱污”，会被彻底颠覆。“这几年的变化最大，原来河边堆放什么的都有，还有一座座吊机和各种小厂，乱糟糟的。”如今在太浦河畔的休闲公园散步，老高颇为感慨，“过春节时，这里还办了场游园会，挺热闹的。”

让老高感慨的运浦花园，是苏州市生态资源公益修复基地“平望·四河汇集”的一部分。“平望·四河汇集”于2022年10月启用，顾名思义，位于吴江区平望镇京杭大运河、江南运河、太浦河以及頔塘河四河交汇处。从功能看，基地分为“碳汇林片区”“增殖放流片区”“生物多样性保护片区”“绿化养护片区”“水体清洁片区”五部分。运浦花园正处“绿化养护片区”，这让从事绿化景观工作的老高，每年都有新期待，“等再过一段时间，这里的马鞭草、粉黛乱子草和樱花都要开了，那就更好看了，来玩的人也会更多。”

“平望·四河汇集”并非苏州首个市级生态资源公益修复基地。2022年5月24日，在苏州虎丘区金墅港水源地，苏州首个生态资源公益修复基地启用，占地900多亩，基地包括“碳汇林片区”“增殖放流片区”“蓝藻打捞片区”“绿化养护片区”“河道水体清洁片区”5个功能区以及“听证磋商中心”“普法宣传中心”两大中心。

正是在这片生态资源公益修复基地附近，有家长和孩子看到了萤火虫。“夏天时带孩子来玩，居然看到了我小时候见过的萤火虫，非常意外。”基地的环境好不好，家长顾女士认为萤火虫最有发言权。

看过大河、大湖，再看大江。3个月前，在长江南岸的太仓市璜泾镇长洲村，苏州市首家以“长江生态保护”为主题的生态资源公益修复基地揭牌。基地兼具生态保护及社区矫正两大主题，通过文字、照片、短视频等形式，集中展示太仓市近年来的长江大保护活动。基地的公益服务区，还定期开展长江沿岸垃圾清理、绿化修复等公益活动。

长江张家港段生态环境正在逐步修复中

继续沿着江岸往上游走。在张家港永兴村，村内正重点推进集农业示范区、民宿、农家乐等服务于一体的农文旅项目。这在永兴村村委副主任施剑南看来，村里的融合发展，离不开得天独厚的沿江风貌，更离不开对沿江生态环境的保护。根据前期拟订方案，张家港市人民检察院拟联合张家港市多个部门，以永兴村为点位，推动设立生态修复基地，计划从违规查处、雨污分流、清垦护绿、植绿护土、清江护河等方面入手，探索长江生态村落修复新路径，筑牢长江生态屏障。

吴江平望“四河汇集”、虎丘区太湖畔金墅港、张家港长江边永兴村、太仓入海口长洲村……近年来，苏州市持续推进的多个生态资源公益修复基地，正逐渐建立市域一体化布局，形成“江河湖海”公益修复基地体系。

随着基地落地，如何撬动统筹生态损害赔偿资源、建立异地修复制度、健全运维管理机制以及探索公益诉讼成果的更广泛转化，则有了支点。

出新局

换种方式还清“生态账”

不妨再换个角度看，生态资源公益修复基地还是个“转换器”，且有人将劳动成果转换成了生态修复资源。不久前，正值太湖禁渔期，原渔民蒋某等人进行非法捕捞，给渔业资源和生态环境造成损害。虎丘区人民检察院受理案件后，了解到蒋某等人经济条件有限，便尝试以“现金赔偿＋劳务代偿”的方式，让蒋某等人履行生态修复责任。

经与渔业执法等部门磋商，虎丘区人民检察院结合出台的《生态环境公益诉讼替代性修复操作办法》，明确了劳务代偿的工时换算标准，核算出了蒋某等人需要提供的劳务代偿工时。最终，蒋某等通过在基地开展锄草、打捞蓝藻、修剪树木、区域巡查等方式，履行了生态修复补偿责任。

劳务代偿，只是转换方式之一。比如涉嫌危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的徐某，在生态修复基地认购了一片碳汇林。此前，他通过微商订购了一对象牙手镯，经鉴定象牙为濒危野生动物亚洲象或非洲象所有。虎丘区人民检察院对徐某立案并开展了环境资源公益诉讼诉前整改，与他签订了《公益损害赔偿协议》，将徐某缴纳的公益损害赔偿金全部用于基地林木种植。徐某的责任转换方式，可谓替代性修复。

与此同时，检察机关以基地为平台，携手生态环境部门、属地城乡发展部门建立联动机制，共同推动环境公益诉讼和生态环境损害赔偿的多元化成果转化。而无论是“警示性”“惩罚性”，还是成果展示性的真实案例，还均可作为普法教育的生动典型。

基地还可以是社区矫正的实践载体和青少年绿色管护的实践场所。目前，在现有基地的基础上，虎丘区、吴江区以及太仓市，分别试点建立了社区矫正损害修复绿色基地。根据推进计划，全市的社区矫正损害修复绿色基地也将全面确立和完善，并形成可复制的模式。自去年7月以来，仅金墅港生态资源公益修复基地，就接待了近200名青少年，已然是青少年绿色关护实践基地。

虎丘区组织未成年人到生态修复基地开展种植培植活动，提高爱护环境意识

此外，放眼“江河湖海”，基地的“朋友圈”日渐变大。近年来，对标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国家战略，上海青浦、浙江嘉善以及江苏吴江三地检察机关主动开展一体化协作创新。2022年11月，三地检察机关与浙江省生态环境科学设计研究院签订协议，共同推动太浦河流域生态环境检察公益诉讼案件办理，积极探索解决检察公益诉讼工作前端“鉴定难”和后端“修复难”，打通生态环境保护检察公益诉讼全链条。

从“江河湖海”到长三角协同创新，随着同保护、大保护体系的不断优化，生态环境案件中公益诉讼的成果转化，还有更多值得期待的方向。

“生态账”要算大账

行走告一段落，对“江河湖海”生态修复基地体系，可以归纳为“一笔大账”。

都说“生态账”要算大账，建立生态资源公益修复基地体系，算的就是大账、长远账和综合账。生态资源公益修复基地的建立，资金来自生态环境损害赔偿金，而在市域一体化背景下，资源的调度突破了地域限制，真正实现了“把钱花在最需要的地方”。而生态资源的概念，已变得更为广义，劳务代偿、社区矫正等，均可实现对生态资源的转换，还产生了社会效益。

行走“江河湖海”，同检察官们交流，发现他们有个共同的方向，即“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大家好”，就是大家都能感受、能认可、能获益，实现公共价值的最大化。

前不久，长江苏州段再现江豚“微笑”，阳澄湖畔迎来罕见野鸟栖息，恰好给“大家好”下了个更为贴切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