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见俗人多惨淡,惟逢美酒即殷勤。
第15年
公元840年,唐文宗开成五年。
白居易69岁。
“亲家翁”皇甫朗之去绛州上任没几天,暮春之际,多情的“醉吟先生”白乐天,就忍不住寄诗表示思念了。
白居易《春晚咏怀,赠皇甫朗之》:
艳阳时节又蹉跎,迟暮光阴复若何。
一岁平分春日少,百年通计老时多。
多中更被愁牵引,少处兼遭病折磨。
赖有销忧治闷药,君家浓酎我狂歌。
关于“醅”和“酎”,前文至少已经出现过两次。
再重复一次:
醅:新酿成、还没有过滤过的酒;
酎:新酿成、至少过滤了两遍的酒。
不仅白家酿酒,皇甫家也是自己酿酒的。
可能是唐人家庭条件许可下的通常做法。
白居易这首诗的亮点,在于诗风。
在刘禹锡梦得的“耳濡目染”下,已经有点“近朱者赤”、“近刘者哲”的意思了。
即,一首诗,在当作“叙事”写作的过程中,同时要夹杂着一些“议论”,要思辨、要升华。
本诗中间四句,白居易贯彻了刘禹锡的一贯套路。
围绕着“少”和“多”,“绕来绕去”。
像“酎”一样,至少过滤两遍。
当初元微之借鉴了白居易的作诗方法,白居易就会写诗提意见,“每被老元偷格律”;
刘禹锡大度,没有提意见说,“苦教乐天服梦得”。
作为“醉吟先生”的“酒友”,皇甫曙负责提供酒水,白居易负责喝酒,然后唱歌,似乎也是理所应当(“君家浓酎我狂歌”)。一笑。
走笔至此,高从事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醉吟先生”白居易晚年有四大好友,“与嵩山僧如满为空门友;平泉客韦楚为山水友;彭城刘梦得为诗友;安定皇甫朗之为酒友”。
“空门友”如满出场过(第九十二篇),“诗友”刘梦得、“酒友”皇甫朗之经常出现,“山水友”“平泉客韦楚”,千呼万唤未出来,是对不起“醉吟先生”的。
结合白居易全集中,白居易的一份推荐公文,以及有关韦楚的至少七首以上诗,可以勾勒出韦楚的基本形象。
韦楚是隐居在洛阳城南平泉、伊阙山一带的一位隐士。
他的家庭出身,是官宦之家,哥哥是一位官员(具体已不可考)。
(恰巧李德裕的郊外别墅,也是在平泉。而且当时可能还有一位年龄稍小平泉韦楚、和杜牧年龄相仿的同名同姓之韦楚)
在829年白居易“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以后,“平泉客韦楚”,开始出现在白居易的生活中。
830年,白居易有《秋游平泉,赠韦处士、闲禅师》和《池上赠韦山人》两首诗,说明已经互相串门、已经跑到对方家里去了。
前一首诗云:“寻云到起处,爱泉听滴时”,“山头与涧底,闻健且相随”;
后一首诗云:“众皆嫌好拙,谁肯伴闲游”,“独怜韦处士,尽日共悠悠”。
832年,白居易利用自己时任“河南尹”的身份,把韦楚作为“朝廷遗失的人才”,正式向朝廷推荐。
并说,如果起用韦楚这样的人,对于遏制现在急躁、冒进的社会风气,是有好处的。
白居易在《荐李晏、韦楚状》里,推荐了两个人。此处省略李晏。
【“伊阙山平泉处士韦楚”
右件人,隐居乐道,独行善身。
敛迹市朝,息机名利。
况家传簪组,兄在班行。
而(韦)楚独栖山卧云、炼气绝粒。
滋味不接于口,尘埃不染其心。
二十余年,不改其乐。
志齐箕、颍,节类颜、原。
搢绅之间,多所称叹。
臣为尹正,合具荐论。
虽飞鸿入冥,自忘饮啄;
而白驹在谷,亦贵絷维。
傥蒙寘(置)彼周行,縻之好爵。
降羔雁之礼命,助鹓鹭之羽仪。
足以厚贞退之风,遏躁进之俗。
兹亦盛事,有裨圣朝。
以前件如前。
臣伏以念功振滞,前王之令猷;
贡士推能,长吏之本职。
其李晏、韦楚,并居府界,不践公门。
臣实谙知,辄敢论荐。
有涉尘黩,无任兢惶。
谨具奏闻,伏听敕旨。
大和六年六月二十六日,河南尹臣白居易状奏。】
显然韦楚并没有接受白居易的“美意”,他还是一个“平泉客”、“韦山人”。
834年,恢复“分司宾客”身份的白居易,在平泉,乐而忘归“履道里之家”。
《冬日,平泉路晚归》诗云“夜归不到应闲事,热饮三杯即是家”。
白居易《题赠平泉韦征君拾遗》诗云:
箕颍千年后,唯君得古风。
位留丹陛上,身入白云中。
躁静心相背,高低迹不同。
笼鸡与梁燕,不信有冥鸿。
“拾遗”两个字,有点奇怪。
合理的猜想,可能是韦楚隐居之前,曾经的官衔。
此诗对一个人的夸奖,可能接近了白居易夸人的极限了。
在白居易诗集的“补遗”中,还有“半首”赠送韦楚的诗。
白居易《赠张处士、韦山人》:
罗襟蕙带竹皮巾,虽到尘中不染尘。
每见俗人多惨淡,惟逢美酒即殷勤。
浮云心事谁能会,老鹤风标不可亲。
世说三生如不谬,共疑巢许是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