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情忆念王昆仑

本期滨小档特别邀请到嵇储仪老师为我们分享他的回忆。他作为王昆仑先生曾经的邻居，与其的交往历历在目。让我们在嵇储仪老师的讲述中，走近王昆仑。

青年王昆仑

这是70年前的回忆。

大约在我五六岁时，父亲去世后，母亲改嫁给从北京南下的大学生韩北燕。韩北燕出身满族贵胄，韩家与无锡王昆仑先生家是世交，韩北燕父亲与王昆仑父亲王心如互为挚友。由于此层关系，20世纪40年代末、50年代初，我们家住进了当时王昆仑的居所――姚宝巷2号。进门过轿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幢两层小楼，那就是我家的居处，一层是厨房和会客室，二层是起居室，楼顶有一平顶露台，继父和友人经常在露台喝咖啡、聊天。我们并不是以租客的身份居住在此，房钱甚至连餐费都无需支付。

母亲是外公的掌上明珠，当时外公在无锡公花园和泰山饭店开了两爿饮冰室（售卖茶点、花生瓜子、糖果糕点、汽水咖啡等的商店）。泰山饭店的饮冰室主营无锡特产，惠山泥人特别畅销；公花园的饮冰室位于原公园内无锡大戏院（后改名为人民剧场）的右前方，公园内独此一家，游人如织，生意很好，所以外公家也称得上殷实之家。母亲在这样的家庭条件下，思想进步且活跃，她喜欢唱歌、跳舞，特别是反映社会进步的歌曲，如“兄妹开荒”“夫妻识字”“山那边呀好地方”等。

虽然外公对母亲很是溺爱放任，但母亲与继父结婚后住在姚宝巷，却不大出门，静心守家。当时王昆仑的访客较多，经常有人登门拜访，一有人来访，我母亲总是要上前盘问后才让女佣通报，这大概就是我们在王昆仑家“白吃白住”的缘由之一吧。

对着我们居所的庭院内有两棵参天大树，一棵是榉树，一棵是梧桐，榉树巍巍、梧桐葱葱，一年四季守护着院子里的人家。榉树和梧桐旁有假山和池塘，塘水清澈，金鱼游弋。有一次，我和王家两个哥哥（我因当时年龄太小，并没有注意这两个哥哥与王昆仑是什么关系）一起抓了条鱼塘里的金鱼，既没去鳞，也没剖肚去肠，就直接用当时很时髦的火油炉、洋镬子煮鱼吃。虽然鱼煮得很难吃，但大家很开心。正吃着、乐着，突然发现难得一见的王昆仑先生，不知何时笑呵呵地站在我们的身后，欣赏着我们的“杰作”。他笑着告诉我们金鱼是不能吃的，它是供人们观赏的，而且煮鱼要先去鳞，剖肚去肠、清洗干净。他还告诫我们不要玩火油炉，因为有危险。那是我和王昆仑先生距离最近的一次接触，他给我留下了和蔼可亲的印象。

王昆仑家有小汽车，就是我们无锡人所说的“癞团汽车”，此外还有一辆黄包车，它的颜色并非常见的黄色，而是黑色。这辆车的特别之处在于车杠上装有一个橡皮球，当你捏它时，会发出“嘎咕嘎咕”的喇叭声。继父在面粉厂做职员，我记得每次关饷发薪时就是这位包车夫将一捆捆的钱币拉回家的。那些钱捆，就像我记忆中20世纪50年代的草纸，包车夫把钱扛上来往床肚子里一推，发一次工资要好几捆。继父要用钱了也会从那里取出一大包。

王宅的后面有一条河，王昆仑先生在家时，母亲经常会去到宅后河边的窗口，用绳子系着篮子，放到下面一只小船上，船上那些打扮成农民模样的人会把新鲜的蔬菜放入篮中，然后再吊上来。母亲每次拿到蔬菜时，并不先关心蔬菜的品种、数量或是否新鲜，而是先看付钱的找头。当时我也不关心这些事情，但有一次随母亲去取菜时，我发现放下去的篮子里并没有放钱，而蔬菜随篮子吊上来后，里面却放有找头，找头里还夹有一张纸条。现在想来，利用买菜作为掩护为王昆仑先生传递消息，也可以说我母亲亦曾为革命做过一点点贡献吧。

王昆仑

开始上学后，我便到映山河跟着姑妈生活，再次听到关于王昆仑先生的消息已是在20世纪50年代中叶了。

那时，我已有同母异父的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为了继父的外甥王启明（时任新疆军区某连指导员）和爱人团聚，我的母亲带着二妹和小弟一起将他的媳妇送到了新疆，并在那里待了两年，而继父带着大妹回了北京。然而，母亲回到北京后却遭遇了巨大的困境。继父因历史问题被捕入狱，不久后在狱中去世。母亲独自带着三个孩子，生活艰难，孤立无援。幸运的是，我的大哥嵇储俊，当时已在无锡市水电安装公司工作，他聪明英俊，深受公司经理的喜爱。有一次大哥要预支一个月工资，经理二话没说批了。但大哥却玩了个“失踪”，急得姑妈像热锅蚂蚁，立即报警登报寻人。约十多天后，北京来信，称大哥已在母亲那里，原来自他得知母亲弟妹陷入困境后，就计划到北京去帮助母亲渡过难关，一起养育弟妹。他到北京时口袋里的两个月工资分文不少，上火车时也没买票，跟列车长讲明了去北京的缘由，列车长深表同情，不仅免票，还为他提供了座位和便餐。

然而，大哥到达北京后，却没能顺利找到工作，这使得原本就困难的家庭雪上加霜。母亲一生要强，从不轻易求救于人，但这次实在是无计可施了，人生地疏，继父家的亲戚都自身难保，母亲情急之下便想到了王昆仑。王昆仑此时已是北京市的副市长，母亲硬着头皮，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让大哥给王昆仑写了一封信，询问是否知晓一些招工安排。大约过了半月，大哥前往从王昆仑处得知的招工单位应聘，一开始应聘上的是负责接电话、安排维修人员和准备维修物料的工作。这一工作相对轻松，但大哥认为自己年轻，应该多吃苦，多赚钱以帮衬母亲。他向领导提出自己懂电工，希望做外线工作。领导同意了他的请求，将他分配到外线工作的班组。从此，大哥与母亲一起，风风雨雨十多年，将弟妹们拉扯成人。位高权重而体恤民苦，王昆仑先生在百忙中用谨慎的工作作风帮我家渡过了难关，使我们全家得以在北京安顿了下来，对我们全家来说，可谓情深恩重。

2021年6月至10月，中共江苏省委统战部在全省开展“庆百年华诞，创同心家园——江苏百家统战基地巡礼”活动。民革无锡市委高度重视，积极组织，选送“王昆仑故居”作为统战基地参与评选，并积极组织全市民革党员参与网络投票。经过网络投票、专家评审等程序，“王昆仑故居”成功入选江苏百家统战基地。

王昆仑故居

“王昆仑故居”坐落在无锡太湖鼋头渚景区的“万方楼”，是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党史教育基地、无锡市党史教育基地、无锡市统一战线“同心”基地联盟——教育培训基地、无锡市社会实践基地。王昆仑先生曾在此创建进步青年的读书会，开展宣传抗日救亡活动。著名的“万方楼会议”为推动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作出贡献，因此王昆仑先生被誉为“忠实的共产主义战士、著名的政治活动家”，可谓实至名归，当之无愧。

万方楼

作者简介

嵇储仪，1944年生，无锡人。编著《梁溪明经光耀东吴一代名师嵇健鹤》，有作品散见《江南文化》《太湖》。